传统花灯剧
状元与乞丐
人物:丁花实(丁花春之兄) 丁花春(丁花实之弟)
胡 氏(丁花实之妻) 柳 氏(丁花春之妻)
丁文凤(丁花实之子) 丁文龙(丁花春之子)
李仲书(教馆先生) 王国贤(丁花实丁花春之舅父)
李翠云(李仲书之孙女)
阿猪 报子 学童 浪荡子 军士等
第一场 周岁算命
【丁家厅堂,中堂悬挂有轴画,左右对联:“英屋啼声惊四座,德门喜气洽三多”。堂中设有香案】
【幕启:柳氏、胡氏各抱周岁婴孩喜气盈盈地引丁春花、丁春实上。】
众人唱:庭前宝树发新枝,华堂乳燕绕梁飞,
丁家喜得双娇子,龙凤欣逢周岁期。
花春:
(合,接唱)周年得子寻常事,周日生子却也稀。
花实:
胡氏:
(合,接唱)兄友弟恭妯娌睦,春花秋月总相宜。
柳氏:
胡氏:如今自家总算有才有丁,只差贵了。
花春:为弟正想入京应试求取功名,若得一官半职,也堪改门换楣。
花实:那好呀!你读书做了官,我生意发了财,文龙文凤日后生子传孙,那真是财、丁、贵俱全呀!(同笑)
柳氏:官人,文龙已睡,奴要入房去织布了。
花实:今天孩子周岁,你就舍不得闲一天。
胡氏:是啊!小婶,工夫跟命儿一样长,也差不了一朝半日。
柳氏:事情已毕客人散,理应再去织些许。
花春:贤妻言之有理。
花实:(对胡氏)你也该进去收拾收拾。
胡氏:(勉强地)好吧。(胡氏、柳氏分别下)(王国贤上)
国贤:万事不由人计较,一生都是命安排。(向门内)
花实、花春,贤甥!
花春:
(合)哎呀!舅父登门来了!快请进!(同扶)(国贤进门)
花实:
舅父在上,容小甥一拜!
国贤:罢了!
花春:
(合)舅父久日不来,今日登门必有见教。
花实:
国贤:为舅欲往苏州经商,顺路看望汝等。
花春:舅父一向为官,为何如今却要经商?
花实:是呀!舅父你怎么去做生意?
国贤:贤甥有所不知,贤甥呀! (唱)
为舅精通星命术,善占祸福悟玄机。
官印自偏难自解,早该置仕却迟迟,
幸蒙恩准离宦海,弃印就财识时机。
花实:难道命中会叫舅父弃官经商?
国贤:命书有言云:大贵者用财不用印,正财者不喜见印偏,凭此而论,为舅早该辞官,后因误再误,以致发生出一场风波。
花春:
(合)什么风波?
花实:
国贤:前月官船遇难,险些命丧大江。
花实:有这么灵验?
国贤:故此为舅弃官经商,我敢料想此去官星换财星。
花春:
(合)必能财如江水涨。
花实:
国贤:江水涨,哈哈哈!
花春:
(向内,合)贤妻,快快出来拜见舅父。
花实:
(胡氏、柳氏应声,各抱孩子上)
胡氏:
(合)原来舅父上门来了,拜见舅父。
柳氏:
国贤:甥媳免礼。
胡氏:(对孩子)快叫声舅公!
国贤:咦!这孩子……
花春:
(合)上启舅父,小甥兄弟俱已添了男嗣。
花实:
国贤:原来如此,真是可喜可贺!
胡氏:是呀!两个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出世,今天过周岁。
国贤:稀奇,真是稀奇!但不知取何名字?
花春:
(合)我儿取名文龙。
柳氏:
花实:
(合)我儿取名文凤。
胡氏:
国贤:文龙,文凤,望子成龙,盼儿成凤,妙,妙!
花实:啊舅!既然善会算命,今日何不替两个甥孙断断八字?
胡氏:是呀!阿舅今天一定要给两个甥孙算算命。
国贤:这……只怕真言不便,讳言失真。
花春:自家之人,但说无妨。
国贤:既然如此,可将二位甥孙的生辰八字一一写来。
花实:
(合)遵命!(入内复上)八字写便,请舅父细论一番。
花春:
国贤:文龙先来,(接过八字单细看)乙酉年,辛巳月,辛酉日,庚寅时(屈指细算),庚寅时(脸渐变色)这寅时……
(对春)文龙八字有无差错?
花春:寅时所生,并无差错。
国贤:哦!(念念有词)四柱安定,三财次分,日干为主,配合无辰……乙酉,辛巳,辛酉,庚寅……唉,(念)
年月生旺日时枯,正旺之间福全无,
命底骨中皆欠主,坎坷途中一饿夫。
众人:这话怎讲?
国贤:命书有言,人之八字以年为根,月为苗,日为花,时为果。文龙八字流清流浊,凭命而论,此子……
众人:此子怎样?
国贤:乞——丐——命。
(众惊愕,丁花春失色,柳氏不安地抱孩子径自下)
花春:舅父,难道文龙真是无望吗?
国贤:岂止无望,兼有克父之嫌。
花春:怎讲?文龙他……
花实:
(合)还会克老子?
胡氏:
国贤:除非……除非将他抛弃。
花春:哦!难道舍此之处,别无良策可解?
花实:舅父!想一想有无更好的办法?
国贤:这……(自语)父子各居一方,互不见面……唉,终非长久之计。(丁花春苦恼地思考)花春贤甥,此事关及你身家性命,速与柳氏计议,为舅等你回话。(丁花春突然跑下)
花实:贤弟,贤弟!
胡氏:哎呀!阿舅,文龙跟文凤同日生,文龙命凭歹,只怕文凤……
国贤:欲验荣枯,须视时辰。
花实:他跟文龙只差一时。
国贤:那是卯时生啰,(屈指推算)乙酉年辛巳月辛酉日辛卯时,(脸渐露喜色)乙酉,辛巳,辛酉,辛卯,啊!三奇真贵!
(对花实)文凤时正吗?
花实:
(合)真是卯时。
胡氏:
国贤:时正命无差,妙呀! (唱)
印禄飞来就马骑,上格荣华第一奇,
木得全材成名早,紫衣玉带拜丹墀。
花实:
(合)你说文凤他是——
胡氏:
国贤:状元命。
花实:
(合)当真?
胡氏:
国贤:千真万确。
花实:
(合)喂呀!我喜欢啊!(唱)
胡氏:
我儿原来是文曲星,天赐麟儿有凤因,
我 你
他年高中荫父母, 当太爷 做太夫人!
你 我
(丁花实夫妻手舞足蹈,孩子惊哭)
胡氏:别哭,别哭!我的心肝呀!为娘疼你也真值得!(对花实)难怪近来不但生意兴隆,而且(小声)你也连连赌赢。
花实:看来全是托这贵子的福气,哈哈哈!快煮点心去。
胡氏:看!今天要好好的谢劳舅父。
花实:舅父请进!(扶国贤下)
胡氏:金珠宝贝,娘只愁你长不快呀!(下)
(内传来孩子惊哭声,丁花春抱孩子上,柳氏紧跟上)
柳氏:官人!不可,不可,千万不可!(唱)
怀胎十月苦中喜,谁料今朝喜成悲,
且看文龙生得好,眉清目秀儿肖父。
呀呀学语解人颐,虎狼尚且知惜子,
郎君何忍舍亲儿。(抢过孩子)
花春:(抚摸着孩子)是呀!亲生骨肉,实也不忍舍弃那!(反复思考)唉!既然不甘舍弃文龙,唯有父子各居一方!
柳氏:怎样各居一方呢?
花春:我即刻与舅父前往苏州,或许可免过眼前之祸。
柳氏:官人!还是慢慢计议,何必如此心急。
花春:贤妻!并非官人贪生怕死,只怕一旦累及贤妻,若不及早避难,旦夕必有祸灾!
柳氏:官人那!(唱)
江湖传言算命术,教人将信也将疑,
八字若能衡贵贱,家家何必读书诗。
莫学春蚕自作茧,凡事从长来计议。
花春:舅父精通经史,岂是江湖术士可比,我宁可信其有,不愿信其无。
柳氏:哦……(疾苦地)唉! (接唱)
欲保文龙无计安夫主,真叫奴……难为母又难为妻!
(柳氏伤心地扑向花春怀里)
花春:(安慰地)贤妻不必伤心,为夫此去,等待科期,只盼功名成就,早寄银两回来,能解你母子之忧,我丁花春死也瞑目。
柳氏:(忙以手掩住丁花春口)官人……(丁花实、胡氏,先后上)
花实:贤弟!你们计议得怎么样?舅父等你们回话。
花春:贤妻!一同进去向舅父禀明。(下)
柳氏:哦!(勉强地随丁花春下)
胡氏:(掩饰不住)嘻,嘻……
花实:(忙制止)你……
胡氏:我越想越得意,他爹!日后咱们抚养文凤该要下大本钱啦!
花实:那还用说呢!
胡氏:哎!想不到文龙如此命歹,我们会被拖累了。
花实:哪有什么办法呢?
胡氏:没有办法?依我看,不如……
花实:不如怎样呢?
胡氏:寻找个借口,找你弟闹分家。
花实:嗐!一向和和气气,亏你敢翻脸。
胡氏:原盼他做官,谁料他儿会克父————分!
花实:分不得,千万分不得!
胡氏:你给我一边去,出面的有我,你要是跟他们合下去,那就咱们先分开。 (胡氏赌气坐在一旁,丁花实无可奈何)
——幕落——
第二场 学馆风波
【八年后】 【二幕前,丁文龙,丁文凤蹦跳上】
龙:
丁文 (唱)晨风送凉爽,晓露侵衣裳。
凤:
金鸡催人起身早,文龙文凤上学堂。
文龙:(唱) 蟋蟀叽叽草丛叫,
文凤:(唱) 蜻蜓点水小池旁。
(丁文龙蹑步欲捉池边蜻蜓,蜻蜓突飞,丁文龙险些跌进池中,丁文凤忙拉住)
文凤:文龙兄啊!(接唱)
池塘边莫孟浪,速去读书守芸窗。
文龙:(不以为然地,接唱)
瞒着娘亲背先生,嬉游片刻有何妨!
(文凤硬把文龙拉下)
【二幕启,乡间学馆,坐台置一案一椅,案上放着笔筒、书籍、戒尺等。台右摆有课桌、小凳子,窗户敞开。丁文龙、丁文凤及众学生捧书诵读,阿猪越窗而入】
众学童:(书声嘈杂,先后不一)尝闻蜈蚣百足,行不及蛇,蜻蜓四翼,飞不及雉……
文凤:(大声而正经地)人有冲天之志,非运不能自进,马有千里之能,无人不能自往……
阿猪:(突然站在桌上)你们听,文凤读书好像哭爹叫娘一样。
文凤:我等下告诉先生。
阿猪:我才不怕呢。
文龙:(故意地)嘘!先生来了!
阿猪:(忙归位,捧书乱读)尝闻蜈蚣四翅,飞不及雉呀……
(众学堂大笑)
文龙:哈哈,我受骗了,我受骗了。
阿猪:哇呀!乞丐龙胆敢戏弄我阿猪?
文龙:(怒目而视)你说什么?
阿猪:我叫你大名——乞丐龙!
文龙:你再叫!
阿猪:(不甘示弱)乞丐龙!乞丐龙!
文龙:(猛扑上前,抓住阿猪的手)敢不敢?(阿猪喊叫,李翠云闻声上)
翠云:(劝阻)文龙,快些住手,我家阿公来了!
阿猪:嘻嘻!你们看,翠云看待文龙好比“老公仔”一样。(翠云同文龙欲揪阿猪,内传来咳嗽声,众学童忙归位坐正)
仲书:(上,唱)叹我仲书出寒门,科场难赴误青春,
老来子媳双催拆,单凭小女省晨昏,
被祸怀玉宁自弃,离乡教馆展经论,
但期桃李满园艳,不惜余生诲淳淳。
众学童:(同站起躬身)先生拜揖!
仲书:今日试对,不得敷衍塞责。
众学童:是!(坐下)
仲书:文凤先来!(文凤离位)听着——“有脚登台,无论春秋冬夏”。
文凤:(边复诵边想)是了——是凤皆入座,不分南北西东。
仲书:妙!答得好,归位,归位。文龙!(文凤归位,文龙离位)
仔细听来——三春柳叶风吹绿!
文龙:(漫不经心地)六月桃花雨染红。
仲书:胡说!六月暑天,何来桃花!
文龙:(伸舌,又想)唔!是了,桃花是开在春天——二月桃花雨染红。先生,这样对吗?
仲书:学不用心思,还敢自负聪明。此对不算,再试一联,“仕抱雄心,有朝当自立。”
文龙:(稍想)人怀壮志,无运也能进。
文凤:(小声提示)喂!无运不能进。
文龙:无运也能进。
文凤:你错了。
文龙:谁说我错了。
仲书:文凤,你说文龙错在何者?
文凤:先生,书中明明是说“人有冲天之志,非运不能自进,”他为何偏说“无运也能进。”
文龙:我偏说“无运亦能进。”
仲书:此是何意?(文龙不语)不妨大胆说来!
文龙:先生,古书上是说“有志者事竟成”,人既有冲天大志,何愁大事不成?为何非运不可,既然人非运不可,又要冲天大志何用呢?
仲书:哦!(暗地点头赞许)归位!阿猪!(文龙归位,阿猪离位)
听着——“急水流沙粗在后”,
阿猪:急水流沙(众学童欲笑又不敢笑)粗在后,是了,“对风撒尿泼一身。”
仲书:(怒不可遏)哼! (唱)
诗书不读腹无文,惯把风波乱学门,
试对竟将秽语答,分明眼里无师尊。
(挥起戒尺)
阿猪:(故意乱喊)哎哟!阿猪日后不敢了,求先生别打,千万别打啦!
仲书:真是朽木不可雕,罚你站着!
阿猪:(自语)站就站嘛,站着还长得快呢。
(胡氏手挎装点心的小篮上)
胡氏:咦……阿猪,又是罚你站,真是皮厚脸老!
阿猪:嘻嘻!脸皮厚,人长寿!
胡氏:着死你,也不学我家文凤。风儿,来吃点心!
文凤:(正闭目背书)儿在背书,别来吵扰!
胡氏:吃了点心再背书。
文凤:我肚子不饿。
胡氏:我的天哪,你早上一共才吃半斤米糕,一碗蛋汤,亏你敢说不饿?
阿猪:他啃书啃得饱饱的,我站着才饿呢,还是我替他吃了吧?
胡氏:啊呀呀!你这小子,敢寻思状元的口中食?我问你,嘴巴洗干净了吗?
阿猪:你别轻贱人家,我阿猪是聪明花未开,聪明花一开,日后中的官要比状元还大呢!
胡氏:比状元还大,那是什么官:
阿猪:状元的“老爸”!
胡氏:放屁!(欲扯阿猪的嘴巴)
阿猪:(大喊大叫)你大人打小孩,我回家请爹娘来!(趁机溜下)
仲书:回来!归位!
阿猪:是!(边唠叨边归位)
胡氏:没家教的孩子,你看我家文凤多乖!儿呀!快来吃一口,今天是甜的。
文凤:哦!(心动,欲伸手,偷看先生脸色,又忙缩手)不吃,不吃!
胡氏:(觉察,不悦地)嗨!先生!我早想跟你说几句!
(数板)自从文风上学后,体弱身虚饭量少,
鱼肉鸡鸭嫌吃腻,独寻思稀饭配“酱料”,
害得我家中——鸡蛋发臭豉发潮,
金针、香菇、虾肉、蛏子统统发霉了。
先生你教书有名声,文风的性情应知晓,
此子伶俐兼聪明,将来状元中定了,
对他不能太刻薄,管得太严吃不消,
你若肯用心相照顾,我夫妻感情咪咪笑!
到时候他中状元骑马,我当太夫人坐轿,
(作坐轿状)谢师礼红盘就是十担,外加金银供宝珠,金银供宝珠!
仲书:(啼笑皆非)大嫂,你真也厚意极矣!
文凤:娘啊!也不怕人家笑话?
胡氏:谁敢笑?娘的话你就是不中听,只听先生的话……好吔,点心不吃也罢,这个饼给你!(李仲书装作不见,文凤趁机接过饼塞进书包)(胡氏掏钱)喏!几文钱留着用吧!
文凤:我不用钱。
胡氏:留着!随便买果子吃!(把钱硬塞给文凤)儿呀!等下要早些回家,我把点心温在锅里,(欲下又回)路过小溪边可千万要小心哪!
文凤:(不耐烦地)晓得,晓得!
胡氏:还说晓得,溪边可不是玩的!(下)
仲书:(感触地)唉! (唱)
堪叹世间父母心,宠于无度害于身,
昔日孟母今何在,断机教子有几人?
为师欠安,汝等回先生家。
众学童:是!(李翠云扶李仲书下)
文凤:(拿出饼)哎!我有饼,你们没有饼。
众学童:最馋嘴!
文凤:可是你们没有!
阿猪:趁机着活命吃!
(一学童趁丁文凤不备一手打落他手中的饼,另一学童拾起来与大家传递,丁文凤两头追逐,最后饼落在丁文龙手中)
文凤:文龙!快还给我!
文龙:让我耍戏法了再还给你。
文凤:你会耍戏法?
文龙:是!这个饼我会将它变成月牙儿,又会变成小斧头。
阿猪:呸!骗鬼吃豆渣!
众学童:戏!你就快变来看吧!
文龙:好!阿猪,只准你,不许你嘈杂。(手舞足蹈,口念古怪,趁丁文凤不备,把饼贴向一学友嘴边,让其咬了一口)
现在变成小斧头了。
阿猪:哈哈哈,饼完了。
文凤:(丢下饼,委屈地)你们合着骗我的饼吃,赔我饼来!赔我饼来!(哭着扭住丁文龙)(阿猪拾起剩饼吃,丁文龙、丁文凤扭成一团,最后用头顶撞,学童们叫喊,李翠云闻声上,阿猪突然暗地拌丁文凤一脚,发现被李翠云所见,忙越窗逃走,丁文凤摔倒,又哭又叫,丁文龙俯身欲拉丁文凤,刚好胡氏上,众学童惊散)
胡氏:(不胜骇然地)啊!文龙,你胆大包天敢把文凤推倒在地?(李翠云忙跑下)
文龙:不,不,伯母,不是我,不是我那!
文凤:(大声地哭)哎哟……
胡氏:(忙扶起摸丁文凤的头,惊叫)哎呀!不得了啦,肿起来了!乞丐龙,你要讨死了!(胡氏拼命欲抓丁文龙,李翠云拉李仲书上,再三劝阻,文龙趁机溜下) 你敢袒护他?
仲书:有话慢慢说吧!
胡氏:呸!我是看在舅父的面上,才托人从远路把你雇来,你怎么吃我家的饭,倒纵容文龙打文凤。
仲书:大嫂,此事非是文龙!
胡氏:喂呀!还敢替他遮掩,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雇你的钱买东西喂狗去!(越说越气,推翻桌子)(李仲书羞愤交集,丁文凤不断哭叫,胡氏背起丁文凤怒去冲冲地下)
——幕落——
第三场 妯娌教子
【丁家内屋一偶,台中靠后方有窗,窗前摆有桌椅】
(幕启:柳氏在窗前织布,唱)
柳氏: 机声唧唧梭未闲,泪滴轻缣不暇掸,
夫君一去经八载,两科名字落孙山。
兄嫂狠心迫分爨,侵吞蚕食欺孤单,
心事重重凭谁诉,只将稚子挂心间。
(抬头望天)咦!日已过午,文龙为何尚未转回?(下织机欲出门,正遇胡氏气势汹汹的上)
胡氏:天罡子,你别躲,好好给我出来!
柳氏:咦!嫂嫂,你在跟谁发怒呢?
胡氏:啐! (唱)
骂声柳氏黑心肝,纵容儿子性野蛮,
今日不将他责打,要我罢休难上难。
柳氏:莫非是文龙欺负文凤吗?
胡氏:哇呀!已把文凤打得脸发肿还倒来问我。
柳氏:是么?文龙他胆敢如此造次?
胡氏:你别六月的鸭蛋假作浑,有胆的就把人交出来!
柳氏:嫂嫂,文龙实在未归家,待他回来,奴自当重重责打与他。(内丁文凤声:哎哟!我疼那……)
胡氏:(对柳氏)听见了吗,把孩子打得好苦那,可伶他自出世以来连根汗毛我都舍不得动他,如今却被人打成这个样子,叫我如何不痛心呢?(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)
柳氏:哦……(焦虑地)嫂嫂!容奴进去看看文凤他。
胡氏:你别装好心啦。(内:丁文凤声:“娘啊!快来呀!”)
来了,来了!哼!柳氏,今天不说清楚我决不肯罢休。
(悻悻地下)
柳氏:(唱)惊悉文龙惹祸端,柳氏忧心似火煎,
不尊家训诚可恶,动手殴人胆充天。
(复上织机) (丁文龙心有余悸地上)
文龙:(接唱)文龙安能打文凤,伯母无端嫁罪愆,
一路回家心忐忑,只怕娘亲家法严。
(丁文龙胆怯的进门,柳氏愤怒的掷梭,丁文龙欲溜下,柳氏突然停梭)(丁文龙下意识的回头)妈!……
柳氏:(下织机,目视丁文龙许久)今日为何恁迟归来?
文龙:哦……才刚刚放学。
柳氏:可是文凤为何回家多时了。
文龙:这……
柳氏:哼!为娘几时教你撒谎?还不与我取来家法。
文龙:(无奈地)是! (入内捧 子,上)
柳氏:(接过 子)跪下!(丁文龙下跪)说来,今日为何闹事?
文龙:(忙申辩)娘啊!孩儿并无打文凤,孩儿并无打文凤!
柳氏:凭你讲,那是你伯母无事生非了?
文龙:这……
柳氏:休得吞吞吐吐,还不从实说来!
文龙:哦……今天我把文凤手中饼骗过手,分给学友吃掉,他气着把我乱扯,我俩正在撕扭,不知谁人在后拌他一脚,他就摔倒了,正好伯母赶到,硬说是孩儿打文凤。
柳氏:这话是真?
文龙:并无半句虚言,还有学友作证。
柳氏:可是你……无缘无故,为何戏弄文凤?
文龙:谁叫他用饼逗弄人家。
柳氏:啐! (唱)
读书心不专,嬉戏是根源,
既然成过错,还敢出狂言。(举棍子欲打)
文龙:(顶住)娘啊!(唱)
纵然孩儿有过错,得放来且放宽,
柳氏:(接唱) 听得此言添怒火,岂容逆子恁不端!
(柳氏忍痛打丁文龙,丁文龙在地上哭叫)
文龙:(接唱) 今日娘亲狠责儿,分明是铁打心肝。
柳氏:你说什么?
文龙:我说娘你跟别人不一样,不疼亲生儿子。
柳氏:你,你……此话从何说起?
文龙:娘啊,伯父伯母只生文凤一身,文龙也并非有大哥和小弟,伯父伯母看待文凤如掌上明珠,文凤做错事,伯父伯母非但不打不骂,还倒替他出头辩理,可是娘你……是怎样看待孩儿呢,儿我被别人呼为乞丐命,娘你从来不同情,平时稍有过错,就打骂孩儿,娘你分明也是——
刘氏:也是什么?
文龙:也跟舅公一样,将儿看成乞丐命,瞧儿不起,故此百般嫌弃我,看来娘你,你……真是铁打的心肝。
柳氏:(一震,棍子落地,欲昏倒)(唱)
声声语言支支箭,刺我心肝痛万千,
儿他曲解为娘意,奴似哑子吞黄莲。
(伤心之极,转而生怒,接唱)
马欲脱缰祸非浅,驯服务须狠着鞭,
(欲打又停)唉! (接唱)
畜牲毕竟还年少,情无可恕也可伶。
文龙:娘呀!难道你真的嫌儿是乞丐命?
柳氏:逆子哪!为娘若是嫌弃你,那你早就不在为娘身边了。
文龙:不在娘身边,又在何处呢?
柳氏:听凭命运安排,将你抛弃!
文龙:啊!将我抛弃,娘,此是为了何故?
柳氏:为了何故?……就因你不唯命薄,且有克父之嫌!
文龙:唔!……(呆住)
柳氏:逆子啊逆子,你何曾知道。(唱)
舅公断你乞丐命,为娘怎敢信为真,
都因难舍心头肉,忍与你爹两分食。
怕只怕伢子无远志,才严施家法不从轻,
指望有朝成大器,早日迎还你父亲!
谁知你———— 如笼鸟,思任性,
似野马,学不勤,何异是心甘情愿当乞丐,
到头来难免败名声,文龙儿啊!
从严管教长尔志,姑息纵容害儿身,
为娘心意儿不解,怎不叫人泪淋淋。
文龙:(恍然大悟)(接唱)
娘亲和泪诉衷肠,文龙犹如大梦醒,
悔不该嬉戏无度,更不该错解慈母心。
(头顶棍子)娘啊!孩儿知错,愿听凭娘亲责打。
(柳氏无力抬头)
娘呀!千不该万不该,孩儿不该错怪娘亲,今求娘亲重重责打孩儿!
柳氏:(接过棍,又不忍打下)儿啊……
文龙:(为柳氏擦眼泪)娘!孩儿情愿向伯父伯母认错!
柳氏:既然如此,为娘陪你去吧。
(内胡氏声:他爹!找小子算账去!)
(胡氏手拿鞭子怒气冲冲地上,柳氏故意避开,胡氏揪住丁文龙狠打,丁花实赶上劝住)
花实:嗐!文龙那,你也太野了!该打,该打!(拉胡氏一旁)
既然他知痛,可止则止吧。
胡氏:不那么便宜! (唱)
逆天逆理小孽龙,乞丐无端打状元,
假龙竟敢欺真凤,纵然打死也无冤。
(胡氏又打文龙,丁文凤闻声跑上以身护住丁文龙。胡氏未见,正好打在丁文凤身上)
文凤:哎哟!(哭叫)
胡氏:(惊怔)哎呀!我的心肝……你跑出来做什么?
文凤:(边哭边说)你为何要打文龙他?
胡氏:憨仔!他敢把你打得脸肿,你娘还不该替你出气?
文凤:娘你别乱说,他可没有打我。
花实、胡氏:(同)你说什么?
文龙:伯父伯母,戏弄文凤是我文龙的过错,可我委实没打文凤啊!
胡氏:我亲眼看见你打文凤,按在地上,你还敢狡辩?
文凤:不,不,那是文龙要扶我起来,你怎么倒要冤枉他?
花实:当真?(胡氏在一边给文凤丢眼色)
文凤:(敦厚地)你要不信,可问别的学友。
(丁花实、胡氏、膛目结舌)
柳氏:(趋前)大兄,大嫂,今日之事都怪奴家平日教子不严。
文龙:文龙有错,愿受责打!(跪下)
花实:好啦,好啦!知错就行,去吧!同你娘进去吧!
(胡氏暗踢丁花实一脚)
柳氏:(对丁文龙)还不谢过伯父伯母。
文龙:谢过伯父伯母。
花实:以后可不准了,吃饭去吧!
柳氏:大兄大嫂自在。(带丁文龙下)
胡氏:哼!一句假话也不敢讲,原以为今天寻到空子,要来拼个输赢,偏你父子一样老实。
花实:已经分家多年了,你这是何苦呢?
胡氏:我恨他母子不出门,死猪肉碍砧!。
花实:你跟我小声点好不好。
胡氏:我几时怕过你,不知趣,还敢来作威!(丁花实摆头叹气)
文凤,今后不许你跟文龙在一起了!
文凤:不!我偏要跟他在一起玩。
胡氏:你真气人哪!状元跟乞丐在一起玩,岂不让人家笑掉牙齿!
文凤:可是先生让你赶走、学馆又散了,我不跟文龙玩要跟谁玩呢?
胡氏:先生不日就要再聘一个,你一时无玩处……就跟你爹到赌场去!
花实:你——
文凤:(缠住丁花实)阿爹,快走吧!
花实:不准!
文凤:不!在家无聊,我要跟爹去!
花实:我还让你来束手缚脚!
文凤:(哭闹)我要去,我要去!娘啊!你要是不答应,我就不吃饭!
胡氏:那千万不可!不吃饭怎么能长大?不长大怎么能中状元?(对丁花实)就让孩子去看看热闹吧,又不是让你教他赌博……再说,你近来赌运也不太好,有这个“文曲星”保驾,准能改衰变旺!
花实:你呀!
胡氏:儿啊!别哭了!你爹不是答应了吗?
文凤:嘻嘻!爹!那就快走吧!
胡氏:儿啊!就在爹身边,可别到处乱跑!
文凤:(故意把声音拉得很长)知——道!
胡氏:(搂住丁文凤)金珠我儿,真乖!
花实:(不顺眼地)索性抱起来亲个嘴。
胡氏:你以为我不敢?
(胡氏抱起丁文凤亲一口,丁文凤忙推开,丁花实啼笑皆非)
——幕落——
第四场 投师惊变
【二幕前,刘氏带包袱、伞,携丁文龙上】
柳氏:(唱)漫漫古道儿伴娘,戚戚哀鸿影凄凉,
荆榛遍地斜阳里,心神交瘁步踉跄。
同室相欺家难住,含悲负痛奔他乡。
但求子得良师托,不惜孤身觅夫郎。
文龙:娘啊!孩儿口渴!
柳氏:哦!你看,前面有一人家,你可行前求乞些许茶水。
文龙:什么?要儿去求乞?我不去,我不去!
柳氏:路上乞茶,人之常情,儿你何须介意!
文龙:这……娘啊!儿我口不渴了。(柳氏爱抚地搂着丁文龙)
娘!你说先生真能收留文龙?
柳氏:先生已经答应,儿不必疑心。
文龙:果然如此,那何等好呀!(又转想)只是不知娘你何时才找到爹爹?
柳氏:儿啊! (唱)
为娘跋涉自无妨,但恐吾儿学业荒。
文龙:(接唱)若得先生重教诲,自当勤苦学文章。
柳氏:(旁唱)龙儿有志娘心喜。
文龙:(接唱)恨不飞身到李庄。(白)娘啊!快来啊!(拉柳氏下)
【二幕启:李仲书房舍之前,瓜园内外,李翠云在浇瓜,李仲书手抚瓜果】
仲书:(深有所感,唱)
瓜果盈盈欲登场,人勤换得满园香,
树人嗟未遂,触景倍神伤。
欲驯驽马成骐骥,老志还期夙愿偿。
心念文龙与文凤,可曾奋志读文章?
(李翠云忽然呆坐在石椅子上)
翠云我孙,你又在想什么?
翠云:阿公!伯母前日不是托人来说要送文龙来读书,怎么还不来,叫人家盼得好苦啊!
仲书:谅他二人不日即将来到。
翠云:要不我到丁家村去看一次。
仲书:傻丫头!丁家村至此路远,你如何去得!还是快快浇瓜吧!
(李仲书同李翠云浇瓜,王国贤急上)
国贤:(唱) 离苏州,步履忙,心急似箭路偏长,(辨路)
纵横路径难分辨,且向村人问端详。
请问……咦,你是仲书兄?
仲书:你?(认出)哎呀!原来是王贤弟,多年不见,难得今日登门,真是有失远迎了。
国贤:岂敢,岂敢!前闻李兄在丁家村教馆,为何如今却在家种瓜?
仲书:唉!说来话长,不谈也罢!翠云,快行前拜见王老伯!
翠云:遵命!拜见王老伯!
国贤:免啦,免啦!
仲书:王贤弟今日到底是何仙风竟将贤弟吹来李庄?
国贤:仲书兄!(唱)
急风吹我离苏城,心怀悲戚事一桩,
欲寻捷径丁村去,不期此地遇同窗。
仲书:怎讲?贤弟正欲去丁家村?
国贤:是呀!可知我家贤甥花春……
仲书:吾徒花春出了何事?
翠云:阿公,你看——(向内)文龙!(内丁文龙声:翠云!)
(丁文龙、柳氏先后上)
文龙:先生,叩头!
仲书:(忙扶起)果然是文龙!
柳氏:先生有礼!
仲书、国贤:(二人同时)是柳氏?
柳氏:(诧异地)是舅父?
国贤:汝等为何到此?
柳氏:舅父为何也在此?
文龙:(旁白)他就是会算命的舅公?
仲书:文龙,还不见过你家舅公?
柳氏:唔!是!文龙儿,快拜见舅公。
文龙:(勉强地)拜见舅公!
国贤:(问柳氏)这就是文龙甥孙?(柳氏点头)可伤,可伤!
柳氏:舅父啊,奴家官人是否还在苏州?
国贤:为舅且先问你,你母子今日意欲何往?
柳氏:这……
文龙:舅公!甥孙是来李庄找先生的,娘也正要上苏州寻找爹爹。
国贤:怎么?你要去苏州寻找花春他?
柳氏:是呀!但不知他现在何处?
国贤:他……
众人:他怎么啦?
国贤:他,他……
柳氏:舅父为何吞吞吐吐?快快告知甥媳呀!
国贤:哎呀甥媳!为舅正为花春之事特从苏州赶回。当年花春他……头科因病误了科期,二科又名落孙山,此次乘坐行友之船,再度进京赶考,谁料途中大船出事,可伶他,他……命丧江水之中。
(众震惊,柳氏昏厥)(幕后唱)
晴空霹雳,天摇地晃,噩耗传来,痛彻肝肠。
(众呼唤,柳氏逐渐醒)
柳氏:官人啊……
文龙:爹爹啊……
柳氏:(唱)日盼望,夜盼望,盼君有朝回梓桑,
谁知一别成永诀,竟在异乡设灵堂!
(哭不成声)
仲书:唉!人死不能复生,你母子切勿过于伤心!
国贤:是呀,天数难逃,哭也无用。当初若听凭为舅主张,贤甥他也断不至———(看看柳氏母子,又改口)断不至连尸首也无处打捞!
柳氏:官人……
文龙:娘啊!难道爹爹真是被文龙克死的吗?
柳氏:天哪!(接唱)
难道说,生关死劫总难逃,为什么,儿克父来不克娘,
(搂住丁文龙,接唱)
奴宁愿以身代夫死,也不甘冤及小儿郎!
仲书:王贤弟,何必多惹他母子伤心呢?
国贤:唔,是。覆水难收,说也无用,甥媳哪!事到如今,你母子还是回家去吧。
柳氏:回家而去?
文龙:不!我不回家!我要在先生家里攻书!
国贤:你还想读书?甥媳,时至今日,难道还不信为舅之言?
柳氏:这……
国贤:切切不可挂累先生啊!劝你母子还是听天由命!
仲书:(拉王国贤一旁)王贤弟,他正在伤心之际,你也该体谅体谅。
国贤:李兄请放心,我自当接济于她。(掏银向柳氏)喏,这些银两收起,留你母子日后之需。(硬塞给柳氏)文龙,走吧!待舅公送你母子回家!(王国贤拉丁文龙欲走,柳氏下意识地把丁文龙往回拉,眼望银两发呆。)
走吧!(王国贤又拉丁文龙,柳氏身不由己地向前挪进一步)
仲书:(与翠云不约而同地)柳氏!
翠云:(与仲书不约而同地)文龙兄!
文龙:(突然挣脱)不!我不愿回去,我不愿回去!舅公呀,爹爹不是我文龙克死,你千万不要冤枉我呀!娘啊!儿不会当乞丐,我就是饿死也不去当乞丐呀!先生啊!文龙想读书,你千万要可伶我哪!(惨切地跪下)(李仲书忙扶起丁文龙。柳氏把银两塞还王国贤,悲痛欲绝。李翠云拭泪,丁文龙抽泣)
国贤:真是不知天高地厚!
仲书:贤弟切勿心急,请到寒舍慢慢计议。
国贤:不!事既如此,小弟不便留,还请李兄劝他母子回去。请了!
仲书:(顺水推舟)恕不远送了!
柳氏:(躬身)送过舅公!
国贤:罢了,罢了!(叹气,下)(众目送王国贤下。少顷)
仲书:柳氏,你今要作何打算?
柳氏:先生哪,奴当初既是矢志教子,今日岂肯中途而废?纵而万事不由人,柳氏此心也不死!
文龙:是呀!今求先生收留文龙!(欲跪)
仲书:(扶住)只要你放心,仲书不敢不收留。
柳氏、文龙:(齐声)如此多谢先生!
仲书:且慢!敢问柳氏,文龙暂托我处,你今欲往何方?
柳氏:这……既然前无去路,唯有回家而去。
仲书:不可,不可!花实夫妇若知花春去逝,必然逼你改嫁,回去不得,千万回去不得!
文龙:可是今要如何是好?
翠云:阿公呀!不如也将伯母留在我家吧!
仲书:翠云所言,正合我意。
柳氏:奴怎敢拖累先生!
仲书:你切勿说此话!(唱)
不嫌寒儒居陋巷,当教翠云拜干娘,
三代两家同一户,相依为命慰凄凉。
柳氏:(感激地)爹爹——
仲书:(扶住柳氏)我儿——
仲书:翠云,快拜见娘亲!
柳氏:文龙,快拜见阿公!
文龙:是! 阿公长寿!
(同唱)义兄妹,拜高堂,
翠云:是! 母安康!
仲书: 孙
(同,接唱)维望我 知发奋,从此苦读守寒窗。
柳氏: 儿
(李仲书拉丁文龙、柳氏拉翠云下)
——幕落——
第五场 “贵子”作孽
【又过八年后。二幕前。丁文凤手拿书本上】
文凤:(读不下去) 唉! (唱)
纸白白,字乌乌,越看越糊涂,
明明是文章,偏念成牌谱。
书斋变赌场,挥金如挥土,
身衰偏遇鬼拖手,十场总有九场输。
(已成浪荡子的阿猪上)
阿猪:文凤,看样子今天又是赌输了?
文凤:唉!(唱)
常常那“匹十”,最大逢“臭五”,
“天九”“地贡”属他人,我是梅花露面——配色裤。
今日倾囊一战,好比周瑜假途。
欲想夺回荆州,仍然输到血吐!
阿猪:谁叫你孤军作战,还是来个合兵破曹!
文凤:可是赌运这么衰,再合股也是输!
阿猪:这你别愁。(拿出骰子)看!
文凤:(接过手,掂一掂)咦!是灌铅的骰子?
阿猪:欲破曹公,须用火攻,万事齐备,只欠东风。
文凤:你是说赌本?
阿猪:是!眼前我是有裙无裤。
文凤:可是我也拳头碰壁。
阿猪:肯向你娘开口,还愁拿不到手?
文凤:这……
阿猪:你出本钱,能赢,就多分给你。
文凤:真的?
阿猪:阿猪讲话,历来算数!
文凤:既然如此,我回家去拿!
阿猪:就此分途,我先走一步。请!(二人分下)
【二幕启:丁家内屋,陈设破旧。丁花实愁眉苦脸地上】
花实:(唱)花实喝雉,文凤呼户,我已抽身,他偏不悟,
顽妻一贯纵容他,“贵子”即今恶如虎。
家财破尽店门关,度日艰难暗叫苦。
胡氏:(上)又是乞丐婆咒天地了!
花实:你养的好儿子!
胡氏:状元命还嫌不好吗?
花实:小时状元命,大时赌钱鬼。
胡氏:若说赌钱,你自己呢?
花实:我不是早变了吗!
胡氏:可是他不变则罢,一变就会飞上天!
花实:别做痴梦了!唉!思量起来,只怨你当初——
胡氏:当初怎么呢?
花实:唉!(唱) 当初李仲书,博学善识徒,
良师你不容,偏将他解雇。
换一草包来,好吃爱闲铺。
文凤堕赌场,诗书全不顾。
三分像人七分鬼,状元变成败家奴。
胡氏:别说啦!说来说去还是这些话。人家早听厌了!闲话别说,快拿钱来!
花实:要钱做什么?
胡氏:籴米。(di音读“敌”,买米)
花实:又没米了?
胡氏:还骗你,快拿来!
花实:我看你还是把私钱舍点出来。
胡氏:我有无私钱你还不知。
花实:我并没有钻到你肚子里去。
胡氏:我又不是开银铺的,当初合家时扒点私钱,早让文凤都花光了。
花实:一无所有?
胡氏:空空如也!
花实:(故作危言地)哎呀,我的妻呀!你误了大事!
胡氏:这话怎讲?
花实:科期将到,没有盘缠,文凤如何上京?
胡氏:(脱口而出)这你别愁,我早已……不,不!我正在打算,却没个着落,真不知如何是好。
花实:喔……(旁白)看她吞吞吐吐,其中定有缘故。(一想)我自有道理。(对胡氏)喏!只剩下这点钱,都拿去吧!
胡氏:什么?卖家产的钱又没了?
花实:谁叫咱到处欠账。唉,连胞弟的家产都卖了,日后弟媳回来……
胡氏:她还会回来,老公被儿子克死,说不定早就改嫁了。
花实:别多言了,快去籴米!记住,再别把钱偷塞给文凤了。(下)
胡氏:还用你吩咐。(欲下)(丁文凤上)
文凤:娘!
胡氏:哟,我家文凤会来了,今早去哪儿,怎么一整天不见人影。
文凤:我的娘呀!(唱)
娘亲不识字,怎知读书苦,
孩儿今早起五更,应约会文……跑了十里路,
吟诗答对做文章,腹饥方知已过午。
胡氏:真的?嘻嘻!儿你果然越变越好了。
文凤:唉!只怕无济于事。
胡氏:又怎么呢?
文凤:娘啊!(唱)
阿凤有心图上进,娘你心中可有数,
无钱寸步也难行,如何应试上京都。
胡氏:别愁!只要你肯上京,盘缠——哎,就包在娘身上。
文凤:真的?
胡氏:真的!
文凤:不骗我?
胡氏:骗你作甚。
文凤:那就拿来吧!
胡氏:不,不!到时候再说。
文凤:喔……娘,你还疼儿吗?
胡氏:还用问?近几年你长大了,娘只差没抱你了。
文凤:既然如此,答应儿一件事。
胡氏:什么事?
文凤:拿钱当赌本。
胡氏:还想赌博?
文凤:这是赌末次,日后若在赌,就是狗生的狗子。
胡氏:憨仔!
文凤:娘呀!让我赌个心愿,也好安心进京拿个状元还你。
胡氏:这……(旁白)他既然立誓赌个末次,咱横竖也迁就末次吧!(掏银)拿去,别让你爹看见。
文凤:(接银一看,不屑地)怎么?只这么一点儿?
胡氏:你敢嫌少?可这还是从口里掏出来的。
文凤:唉!我往日不懂得花钱,你骗把钱硬塞给我,如今正懂得花钱,你又拿不出钱来,这样的父母……
胡氏:家产都让你破光了,你心还不足,好啦!快进去吃饭,当心你那老子出来!
文凤:我怕他作甚。哼!(下)
胡氏:这孩子,样样都行,就是脾气不大好。(欲下)
花实:(抱匣子上)(见胡氏未走,即将手中匣子藏在身后)你还没有走?
胡氏:这就走,你手中拿的是什么?
花实:没什么,这是空手嘛。
胡氏:还敢赖?(扑向丁花实,抢过匣子)啊!你敢把我的嫁妆偷出来?
花实:你原来暗留一手,却害我天天牵肠挂肚,如今这东西该交给我了。
胡氏:你要做什么?
花实:作生意本。
胡氏:此言休提,这是专门留给文凤上京用的,还能让你拿去?
花实:什么?你以为文凤真会中状元?
胡氏:那当然罗!(唱)
阿舅论命无差误,八字生成天庇护,
如今正是大比年,无钱叫儿怎上路?
花实:劝你休来自我作古呀!
胡氏:谁说这是自我作古?俗话说“家无浪荡子,官从何处来”,文凤聪明,此科包中。
花实:哎呀!你还是如此糊涂!(欲抢匣子)
胡氏:(逞起雌威)你敢来动手动脚!
花实:今天无论如何要听我的!(丁花实夫妇互争匣子,各不相让)
文凤:(上)哈哈!你们在争什么?
花实:与你无干,给我走开!
文凤:又不是问你,哼!嘻嘻!娘呀,你是一定肯让我看的。
胡氏:没什么可看的,快做你的事去吧!
文凤:我是一定要看。(抢过匣子,一看大喜)哈哈!金银首饰!(喜得手舞足蹈)我早知道,你们暗中留有一手!(欲下)
胡氏:儿啦,这是专门留给你上京当盘缠的,千里路程就靠这笔钱了。
文凤:现之不取,取之千里,娘你别愁,儿今天是赢定了。
花实:(突然把匣子抢过来)可恶!
文凤:给我拿来!
花实:休想!
文凤:(逼近一步)再问你,拿不拿来。
花实:你敢怎样?
文凤:(抓过椅子)跟你拼命!
胡氏:(忙劝住)儿啊!他好歹是你老子呀!
文凤:要不拿来,别说爹,连娘也一起打。
胡氏:啊!(顿足)我不该宠你呀……
花实:气死我也,气死我也!(唱)
小逆子,太可恶,千金家产不足输,
还思动手打爹娘,来!来!横竖古绝户!
(丁花实操起椅子向丁文凤掷去,丁文凤闪过,转身就把丁花实按倒就打。胡氏死拉丁文凤,又被踢倒,丁文凤抢过匣子)
文凤:哼!你既然古绝户,我也不怕灭祖,实话对你讲,这东西我拿去,赌赢,算你们福气,赌输,我还要回家再拿。没钱,我敢把房屋卖掉!
花实:
(瘫倒在地)天哪!
胡氏:
(丁文凤打开匣子,得意忘形地大笑)
——幕落——
第六场 劫银赠银
【幕启:大路旁,初春时节,花红草绿。李仲书、柳氏、李翠云送丁文龙上路】
李仲书、柳氏、李翠云、丁文龙:(四人齐唱)
寒冬尽,天意荫,五里短亭杨柳青,
拼得此番赴春闱,依依相送惜别情。
柳氏:(唱)十多载,盼儿长,盼得今朝奔前程。
李仲书、柳氏、李翠云:(三人齐唱)
喜文龙,知发奋,愿早日飞书报佳音。
文龙:(唱)千日用功图一举,拼劫此身求功名,
未酬夙愿心耿耿,金榜无名不为人。
柳氏:(忙以手掩住丁文龙口)不可啊,不可!(唱)
龙儿切勿说痴语,将心比心娘解儿衷情。
青云有路当奋力,纵然不第也须早回程。
龙儿啊,纵然不第也须早回程。
你可知道,祖父桑榆已暮景。
为娘我,夜深怕听雁孤鸣。
任凭它,风云变幻降厄运,
娘与你,相依为命共辱荣。
翠云:是呀!文龙兄!(唱)
功名得失休过虑,文场事毕早回身,
纵然失意也无妨,家中人,冷暖相关情更深。
仲书:(劝柳氏,又劝李翠云)嗨!(唱)
磨穿铁砚功夫到,莫须担愁莫须惊。(转向文龙)
欲使文章惊笔苑,从容答卷不可急求成。
尔赴文场抱壮志,我等专盼春雷声。
李仲书、柳氏、李翠云:(三人齐唱)
尔赴文场抱壮志,我等专盼春雷声。
文龙:阿公教诲,娘亲嘱咐,贤妹叮咛,文龙谨记在心。
仲书:
(同声)好!
柳氏:
文龙:时已不早,今请阿公、娘亲、贤妹转回,文龙就此作别登程。
柳氏:唔……(哭)(众依依难舍)
(幕后唱)燕子难飞人北上,呢喃莫唱别离声,
送君千里终须别, 一路春风到帝京。
(灯渐暗)(灯复明:山傍路,路傍山。丁文凤、阿猪潜上)
文凤:唉!(唱)
赌场屡惨败,到处垒债台,
有家呆不得,流落异乡来。
阿猪:(接唱)眼前身子无着落,身无分文苦哀哀。
文凤:(接唱)人逢急处生急计,寻思拦路抢钱财。
阿猪:(接唱)又怕当场被擒捉,剜眼睛、刈脚筋、再活埋。
文凤:尽说些不吉利的话,真是人恶胆小。
阿猪:干这勾当,又不是皇帝赐封,谁能不心跳。
文凤:这也是迫于无奈的,总不能等着饿死。 (内传来人声)
生意上门来了。
阿猪:该怎么下手呢?
文凤:暂避一旁,见机行事!(拉阿猪下)
国贤:(带包袱、伞,上)(唱)
命从胎里带将来,财在骨中剔不开。
弃官经商十余载,握算持筹有主裁。
若非昔日更弦辙,安有今朝广积财。
携得巨金旋梓里,大兴土木建楼台。
(丁文凤、阿猪突然窜出)
文凤:
(拦住王国贤) 行之不得!
阿猪:
国贤:啊!为何行之不得?
文凤:
留下过路钱来!
阿猪:
国贤:胡说!此乃通衢大道,留下什么过路钱。(欲下)
文凤:(拦住)呔!你放聪明一点,别敬酒不吃吃罚酒。
国贤:休得无法无天,可知老夫是何等之人?
文凤:管你何等之人,先把包袱留下!
国贤:大胆歹徒,光天化日之下,敢来抢劫,难道不怕朝廷王法吗?
阿猪:哈哈哈!天高皇帝远,你要怎奈我何?
文凤:快点把包袱放下,否则休怪我们无情!
国贤:(软下去)哎呀,英雄哪! (唱)
老朽一时慌失态,言辞冒犯实不该,
恳祈好汉垂伶悯,饶命放行贵手抬。
文凤:你要我可伶你,可叫谁来可伶我呢?
阿猪:是呀!闲话别说,包袱留下,谁叫你撞上门来。这是你命中注定该破财。
国贤:哦……(倏地大喊)救命啊!
(王国贤夺路欲逃。丁文凤、阿猪两头截住)
文凤:(夺过王国贤手中伞)再敢喊叫,就打死你!
国贤:(跪地求情)饶命,饶命哪!
阿猪:(抢过包袱)包袱给我!
国贤:你们真是铁打的心肝!
文凤:还是铁铸的胸膛哩。
阿猪:快走啦!(丁文凤、阿猪得意洋洋地下)
国贤:坏了呀!(唱)
不料上天降飞灾,金银珠宝委尘埃。
贼是中途碰运气,我岂命中该破财。
(丁文龙身背行装匆匆地上)
文龙:(接唱)回首乡关笼暮霭,离情别绪系胸怀。
山光水色无心赏,步履匆匆投宿来。
(丁文龙不意撞着王国贤)
文龙:(忙扶住王国贤)老丈仔细仔细!恕小生莽撞之罪。
国贤:哎呀,少年,可伶可伶哪。
文龙:咦!(旁白)这位老丈,为何面貌见熟。(一想)唔!他是舅公。(欲认又止)且慢!他若知我要上京,定会纠缠不休,还是暂勿与他相认。(对王国贤)请问老丈,何故喊可伶呢?
国贤:愚老欲归故里,不幸在此遇盗,身边银两被劫无遗了!
文龙:光天化日之下,安有强盗出没!
国贤:是呀!你若早来一步,也就是难逃此劫!
文龙:哦!(暗惊)
国贤:看来少年你,命中并无此难。
文龙:命中……(不悦地)哼! (唱)
一提命运生愤慨, 休怪文龙不瞅睬。
(欲走,又转想)此举不宜呀! (接唱)
不认舅公情可原, 见难袖手理不该。(掏银)
老丈,小生所带银两不多,这些碎银聊助盘缠,还望笑纳。
国贤:多谢少年,多谢少年!(边接边看文龙)咦!愚老观你有点面熟,莫非曾经见面。
文龙:啊!(忙掩饰)天下面貌相似者多,老丈是错认无疑。
国贤:唔!说的有理,说的有理,不知少年,欲要何往?
文龙:正要入京求取功名。
国贤:愿你功名得意,享尽荣华富贵。
文龙:不望荣华富贵,只求人争一气。
国贤:听你话里有因,莫非其中有故。
文龙:内中自有隐情,此时不便奉告。请了!
国贤:且慢!少年暂且留步,还请留姓名。
文龙:后会自然有期,老丈何须多问。失礼了!(急下)
国贤:(看银两)妙呀! (唱)
吉人有难天安排,绝处逢生救星来,
谁家有幸生此子,富贵荣华传万代。
谢天谢地!(向天作揖)
——幕落——
第七场 荣辱巧遇
【二幕前:丁花实、胡氏身背乞丐用具上】
花实:
(同唱)穿街走巷过山村,身背褡裢泪滚滚。
胡氏:
胡氏:(接唱)求乞为生父母苦。
花实:(接唱)破家荡产子他奔。
胡氏:(接唱)该是祖宗无积德,
花实:(接唱)亏你还敢怨鬼魂。
胡氏:(接唱)阿舅算命有差错,
花实:(接唱)贤妻教子立奇勋!
胡氏:(接唱)无心与你磨嘴舌,
花实:(接唱)脚酸手软头发昏。
胡氏:
(同唱)头发昏……(相互依偎)
花实:
花实:你看,前面有一家,咱们快去求乞吧!
胡氏:(抬头一看,不屑地)那房屋破旧不堪,能有什么好吃的?
花实:唉!跟你一起,实在不好过日子!
胡氏:我几时得罪你!
花实:已经沦为乞丐,还是这般脾气——挑肥捡瘦,嫌三诿四,这也不要,那也不吃,求来乞去,还是空着肚子。这样求乞,倒不如等着饿死。
胡氏:要讨,就讨点好东西,这才叫人穷志不穷呢。
花实:(哭笑不得)好一个人穷志不穷!我野鸡不敢随凤飞,人各有志,各奔东西!
胡氏:啊!你想把我抛弃。(哭叫)啊呀天哪,奴胡氏儿子无靠,老公变鬼。
花实:别哭像驴叫,我何曾舍得抛弃你?
胡氏:你不是说要与我各奔东西。
花实:那不过是劝你改改脾气而已。
胡氏:你不抛弃我,我也打算改脾气罗!
花实:好吧!赶快向前,讨些米汤充饥!
(夫妻二人绕场,同向幕内)
花实:求乞呀!求乞!
胡氏:阿叔心慈悲,阿婶有量气。有就送鱼送肉,没就送钱送米。或有糖糕甜饼,我等也不嫌弃!
(幕内声:没有别的东西,只有一碗冷粥)
花实:多谢!多谢!(欲掏碗)
胡氏:(拉住丁花实)冷粥怎么好入口,不要,不要!
花实:你还是死相不变。
胡氏:再试一家,看是如何?
花实:逆天逆理,逆天逆理!
胡氏:(瞅准一家,掏出大碗)叔爷婶妈听说起,我俩乃从远道来,乞赐干饭与肉汤,要不(怪)羹也可以。
(幕内声:哪有干饭肉汤,给你几个番薯吃吧!)
胡氏:(嘟哝地)这么小气,教你受穷一世!
(幕内声:乞丐婆敢骂人!狗来!狗来!)
(传来狗犬声,丁花实忙拉胡氏跑下)
【二幕启:李仲书家内外】
(李翠云急上)
翠云:(唱)听得路人语纷纷,朝廷早已发榜文。
不获文龙兄消息,教奴能不心如焚。
(进门)有请娘亲!
柳氏:(忙上)翠云,出去打探有无消息?
翠云:娘啊!路人纷纷传闻,朝廷已经发榜多时了!
柳氏:可是你兄文龙……(内传来吹打声,柳氏侧耳细听)
翠云,你听——
翠云:嗬!莫非是报喜的来了?
(柳氏、李翠云满心喜悦地盼望着,可是吹打声渐渐消失)
唉!偏又不是。
柳氏:翠云啊!看来你兄是名落孙山了。
翠云:哦!难道果然是命中注定吗?
柳氏:(一震)命中注定……(唱)
听翠云说一声,不由柳氏冷汗林!
翠云:(接唱)若果万般皆天定,文龙金榜必无名。
柳氏: 儿
(同唱)记当初 曾说痴语——金榜无名不为人。
翠云: 兄
柳氏:(接唱)只怕少年赌意气?
翠云:(接唱)如今何计慰娘亲?
柳氏:(接唱)悔不该教他赴春闱,今日里越想心越惊。
(内又传来吹打声,李仲书喜悦地上)
仲书:哈哈哈!柳氏我儿,翠云我孙,你们看——
(二报子敲喜锣,捧报录上)
报子:报喜罗,报喜罗!
柳氏:喜从何来?
报子:容禀,捷报贵府老爷,丁讳文龙殿试得中第一甲第一名新科状元及第,京中舍人报。
柳氏:(难于相信)汝等报些什么?
报子:贵府老爷,丁讳文龙中了新科状元啊!
(报子打开报录,柳氏欲接又不敢接。李仲书、李翠云一再催促)
柳氏:(接过报录)翠云,这是真的吗?
翠云:当然是真的!
柳氏:爹爹!这果然是真的吗?
仲书:那还能是假的。
柳氏:是真的!是真的!
仲书:柳氏我儿!你为何如此发呆,还不请二位进去备金簪挂录?
柳氏:唔!是!二位请进!
(李仲书、柳氏、李翠云同下。报子正欲下,被寻声而上的丁花实夫妇喊住)
花实:喂!贤友,借问一声!
报子:问什么?
花实:这一家出了什么大官。
报子:出了新科状元,与你何干?(下)
花实:哎呀!新科状元?
胡氏:真想不到,这穷村也能出新科状元?
花实:闲话别讲,咱们厚着脸皮进去吧!
胡氏:且慢!不如把挷鼓拿出来,好听的乞食诗唱它几段,托今天这个好日子,也图重赏。
花实:说的有理!(拿出挷鼓)
胡氏:大声点唱!
花实:(打竹板又敲挷鼓,唱)
喜听春雷第一声,天子门生万众钦,
独占鳌头声名显,恭贺衣紫生腰金。
胡氏:(接唱)尊声太老爷太夫人,有福有量望施恩,
可伶我俩没饭吃,求求送米又送银。
花实:(接唱)人家养子得功名,我家养子嫖赌饮。
父母沦落当乞丐,教人想起——
(丁花实欲哭,胡氏急摇手示意。丁花实哭笑不得,突然生怒)
(接唱)教人想起怒生嗔!
胡氏:(朝着门内,接唱)
前世好香烧不尽,皇天赐你文曲星,
若肯积功又积德,子孙代代掌金印。
花实、胡氏:(同唱)
奉劝世间父母亲,管教儿女要严谨,
宠子无度遗后患,届时气去“血攻心”!
(李翠云上)
花实、胡氏:(同接唱)再论状元……
翠云:(见二人容貌似熟,诧异地)住了!二位不必唱了!
花实、胡氏:(笑脸相迎)恭喜,恭喜!
翠云:大叔,大婶,我娘说道,这些碎银相赠,权作菜米之资,还望笑纳。
胡氏:(忙接银)真好!有福兼有量,子孙居满堂。
翠云:我家娘亲要为二位备饭,请大叔大婶进内少歇。
花实:有劳有劳!真乃慷慨人家。(同胡氏进门)
胡氏:要不还能出状元?喂!阿妹呀!你家谁中的状元?
翠云:奴家兄长。
胡氏:那还该称你为状元妹罗!啊呀!状元妹,恭喜恭喜!
花实:请问你家兄长的大名是——
翠云:丁文龙!
花实:咦,丁文龙?
翠云:二位请稍待。(下)
花实:丁文龙?怎么跟咱家贤侄同名同姓?
胡氏:天下同名同姓者多,就你最多心。
花实:莫非真是贤侄中了状元?
胡氏:不会,他哪来妹妹,不要疑神疑鬼了!
(李翠云引柳氏上)
柳氏:(认出丁花实夫妇后,诚挚地)大兄,大嫂!
花实、胡氏:(大惊)喂呀!羞死我也!(慌忙夺路跑下)
柳氏:兄嫂留步,兄嫂留步!(追下)
——幕落——
第八场 龙凤结局
【二幕前:丁花实夫妻气喘吁吁地跑上】
花实、胡氏:(同唱)
冤家路窄偏相逢,羞得咱夫妻无地可容身。
弟媳定然究往事,急忙逃奔脱窘境。
(幕内柳氏声:兄嫂留步,留步! 柳氏追上)
柳氏:(唱)想不到兄嫂恁落魄,奴岂肯视其若路人!
(柳氏不住地呼唤,丁花实、胡氏没命地往前跑,丁花实、胡氏跑下。柳氏追下。李仲书、李翠云追过场。)
【二幕启:五里亭。四军士引身穿官服的丁文龙上】
文龙:(唱)折得月中丹桂枝,状元省亲归故里。
怀念亲人心急切,一路侠马快如飞。
(丁花实、胡氏又跑上,正撞着丁文龙的马头,丁花实、胡氏倒地,丁文龙慌忙下马,丁花实、胡氏挣扎站起欲往回跑。柳氏、李仲书、李翠云先后上拦住。)
文龙:阿公!娘亲!翠云妹!
仲书:文龙我的孙!
柳氏:文龙我的儿!
翠云:文龙兄!
文龙:阿公、娘亲在上,文龙拜谢养育之恩!
仲书:不必如此,不必如此!哈哈哈!
花实:还有何面目站在这里?(拉胡氏欲走)
仲书:花实、胡氏还请留步!
柳氏:大兄,大嫂何必介意!
文龙:娘啊!伯父伯母为何到此?
柳氏:不必多问,快行前拜见。
文龙:遵命!(趋前)伯父伯母在上,容小侄文龙——
花实、胡氏:(忙扶起,同声)别跪,别跪!不敢当啊!
文龙:谢过伯父伯母!
花实、胡氏:(同声)喂呀!汗颜,汗颜!
仲书:你一家巧会在此,理当欢喜才是。
柳氏:是呀!(对丁文龙)若是你爹在世……
文龙:娘啊!提起爹爹,孩儿正有一事禀明!
柳氏:何事禀明呢?
文龙:娘啊! (唱)
儿在京中遇一斯文,身陷穷途失魄落魂,
面向孩儿诉身世,口称名曰丁花春。
众人:丁花春?
文龙:是呀!(接唱)
恳求娘亲作主张,可否共他叙天伦。
柳氏:他现在何处?快请相见!
文龙:是!左右,请丁先生五里亭相见。
(军士传,丁花春急上,柳氏趋前)
花春:(目视柳氏)贤妻……(对李仲书)你是李先生?(发现丁花实、胡氏)咦!大兄,大嫂!
(丁花实、胡氏惊避一旁)
柳氏:(对丁花春)你……当真活在人间?
花春:贤妻不必猜疑,当年为夫失足落水,因得渔翁救命,故此死里复生。
众人:(同)原来如此。
柳氏:可是为何八载,一直杳无音信?
花春:八载流落京都,欲寄音信无从。屡求功名,偏又不第,可伶一身穷困潦倒。若非得遇吾儿,安能合家聚会?
柳氏:官人!
花春:贤妻!
文龙:爹爹!恕孩儿不孝之罪!(跪地)
花春:(扶起丁文龙)文龙我儿!
胡氏:(触景生情)文凤儿啊……
(丁花实恨捅胡氏。内传王国贤声“抓贼呀!抓贼!”,丁文凤狼狈地跑上,险些撞着丁花实夫妇)
花实、胡氏:(同声)啊!是文凤?
文凤:是你们!娘啊!(哭)呜呜呜……
(王国贤边喊:“还我银两!” 边急追上)
仲书:是王贤弟?
国贤:是仲书兄?
丁花实、胡氏、柳氏:(三人齐)是舅公?
(丁花春避在一旁)
国贤:你们……
文龙:拜见舅公!
国贤:(惊疑)你是赠银与我的恩人,为何如此称呼?
文龙:我乃是你的甥孙呀!
国贤:甥孙?
文龙:不知舅公欲向何往,为何口喊捉贼?
国贤:老夫欲去苏州,不想路遇前月劫银的贼子!
(众一怔)
花实:哎呀,甥孙抢舅公的银,该败,该败!
国贤:你说什么?
胡氏:阿舅呀!他——(拉出丁文凤)就是十六年前你断为状元命的文凤呀!
国贤:啊!那么他——(指丁文龙)
翠云:他乃是乞丐命的丁文龙啊!
国贤:(惊怔,看看丁文龙又看看丁文凤)花实,贤甥,他真是你的亲生骨肉?
花实:还会是别人生的!
国贤:柳氏甥媳,他当真——
花春:(突然出现)当真是文龙我儿!
国贤:(见是丁花春,惊退)啊!……
(幕后唱)
龙飞凤落若天渊,悲欢离合会团圆,
浑不清甜辣苦酸,喜怒哀怨口难言。
(众怀不同心情亮相)
——幕落 剧终——